Friday, January 31, 2020

《停不了的故事06》(放下)

有天,两位僧人走在一条泥泞的道路,雨还不停地下着。来到转弯处交叉口,他们看到一位穿丝绸合服的可爱少女在那里走不过去。

“来吧,姑娘。”师兄说罢,抱起了她,把她带过了泥坑,然后和师弟继续赶路。师弟跟在师兄后面,一路上心里不悦,但默不作声。

夜里抵达投宿的寺庙,师弟再也忍不住对师兄说:“我们出家人要守戒律,特别是年轻漂亮的,那是危险的。你为什麽那样做?”

“哦,我过了泥坑,早就把那女孩子放下了。”师兄说道。“咦,你还带着她呀!”


#故事虽短但意义深远
#丽思的演绎就是动听

https://youtu.be/bV-GBHorKmE

Tuesday, January 28, 2020

《五夜场》第23期(听众)

听众信里提问,有那么多领域朋友听你的节目,跟你分享他们现在的生活及遇到的人与事,他们的成长和改变见证不少,看着他们成长的感觉是怎样?

看着他们的改变和成长,我觉得是幸福的。过去我觉得好一些朋友信件写得很好,然后鼓励他们可以尝试写作。写信你是有个对象,写作要讲究写作技巧,除了内容,还有故事铺排,这不是容易的事。在众多听众里,我看到一些朋友有他们的成绩存在,这让我觉得很安慰,希望这些朋友可以继续努力。

还有一些分享一直让我觉得很幸福,我可以拥有这些朋友给我写的信。这些信件有很多生活点滴,每次偶尔翻看,会想起某个时间的自己,甚至忘了哪个时候做什么节目,生活的改变是什么,由这些朋友信件不断提醒,一直让我们可以找到过去的记忆。

这些信件一直珍藏着,甚至丈夫说家里应该还有位子可以放你听众的信件。有时候,我觉得要将东西收得那么多是一种累赘,他说至少收一段日子吧。

邓丽思(2001年10月5日)




睡前小说:《与你相距八秒钟》佚名
  
  他习惯乘坐木栅线的捷运去家教,因为两个国中生的家长很精明挑剔,如果迟到五分钟,那妈妈的笑容就会僵硬难看,如果迟到五分钟,连杯水都没得喝了。他决定搭捷运去上课,虽然比搭公交车贵一点,但起码不必自备饮料,末节车厢容易有座位,晃动的也更厉害些,他一路浏览窗外景色,发现搁置已久的万芳医院开始营业了。
  
  医院的窗户很多,窗框是浅蓝色的,与捷运车体和颜色很协调,他想着,那些在医院疗养的病人,透过窗子往外望,会不会因此有了想要旅行的想象?春天刚过去,天气将热未热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女孩。女孩瘦瘦地,梳两根辫子,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往外望。他看不清她的五官轮廓可是看见她安静祥和的气质,像一帧图画,雷诺阿的少女图像,微微地,散发着甜美的光。
  
  然而,那是医院的窗户。她是病患还是陪伴病患的看护?他忽然有了一股莫名的忧伤,这就是所谓的美丽与哀愁了吧。第二次经过医院,又看见窗前的女孩,他忍不住举起手对她挥动,像小时候在火车上向路人挥手的心情,只是想要被看见。女孩似乎看见了他,微俯头贴近窗子。将进站的捷运车速放慢了,他仍觉得太快,一忽儿就看不见了。得等到下一次,下一次。她还会在医院吗?她会走到窗边吗?或者她会特别站在窗前吗?
  
  家教原先是打发时间,赚取外快的事,他并不十分认真。如今,主动和家长谈,一个礼拜可以从两次增加为三次,家长被热情感动了,准备可口可乐,还加一杯冰淇淋。
  
  “老师一定跟马子吵架喽,才那么爱上课。”小鬼自作聪明的调侃他。有人说,捷运通车以后,所有人的聚散都更快速,这个城市的性格将因此而改变。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每次都提心吊胆,生怕赶不上那班车,看不见女孩。就像约定好的,女孩总在固定时间站在固定的窗口,看见他,有时候招手有时候微笑。
  
  “嗨。你叫什么名字?我好想认识你。即使是只能认识一下下,也比不认识要好。”他演练着想对她说的话,心中充满惆怅情绪。因为他渐渐觉得她是病患了,她彷佛愈来愈苍白,愈来愈消瘦。而他和他搭乘的捷运,每一次轻轻擦过她生命边缘——八秒钟——他算过了。
  
  他能对这八秒钟寄予怎么样的期望?她随时有可能消失在窗后,他也有可能结束家教,不搭捷运。正因为意识到这样的偶然,这样难得的遇见,所以,即使学生考试,不需要去家教,他仍特别搭了捷运,去赴那一场美丽微笑的约会。为什么不下车呢?他问自己。就是缺乏勇气吧,他办不到。如果他真的找了去,又怎么样呢?
  
  现在,八秒钟的时光,他起码有她的微笑,隔着距离和速度,无比真实,几乎是触手可及的,几乎是,也就够了。为了能继续这八秒钟,他暑假仍留在台北。七夕情人节到了他很犹豫,在花店里转进转出,最后,还是买了一把十二朵粉红色 玫瑰花,请人送去医院。
  
  头一回买花送人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整个人透着不安,花店会不会送错人呢?她会不会拒收呢?她会不会刚好出院了呢?她猜得到是他送的吗?她喜不喜欢粉红色玫瑰?
  
  “祝你情人节快乐,早日康复。”他的卡片上是这样写的。第二天,他看见她站在窗边,擎一枝长柄粉红色玫瑰。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可是,他的眼眶忽然热了一热,因为,他看见,她的长辫子不见了,她用一块头巾裹着头。他明白了,过多的化学治疗令她的头发脱落,他竟没注意到,直到她包住头,那就表示,是不是表示,她的状况更糟了?
  
  他在车子进站时缩在座位上,好像禁不住车内过强的冷气似的,捷运车没那么冷,他只是觉得虚弱。我到底在做什么?看着一朵微笑的凋萎吗?他问自己。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即使是不甘愿。午后雷阵雨,他好担心捷运短路停驶,所幸没有。车子滑近医院,他看见窗前站着的,三个人,除了女孩,还有两个白衣的医护人员。他们搀扶着她吗?如果他们不搀她,她病弱到无法站立了吗?
  
  愈来愈近的时候,他看见她对他笑着摆摆手,她的笑意,她的眼神,她的姿态,缓慢地,像一个诀别的仪式。他整个人贴在玻璃窗上,忍住想要痛苦呻吟的冲动。前后三个多月,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呢,他们甚至还没有正式认识呢。一切都没有开始啊。因为他一直在迟疑,他所想象的爱情是天长地久的,如果半途离分,不是太痛苦了?可是,他是那么期待看见她啊,每次看见,都令他欢喜莫名,这算什么呢?能不能算爱情?而他甚至不认识她,以后,思念的时候,连一个轻轻呼唤的名字都没有。这不行。这不应该。
  
  这一次捷运靠近万芳医院,那扇窗前没有人,他平静的下了车,在一楼花店买了玫瑰花,老板说:“没有粉红色的玫瑰耶,红玫瑰好不好,今天红玫瑰好新。”他捧了十二朵红玫瑰上六楼,他早算过了,是六楼最边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毫不犹豫走到底,那是只有一张病床的特别病房,病床上空空如也。清洁工正打扫完毕走过来:来探病哦?人都死掉啦,怎么不早点来?已经来不及了。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干净的,明亮的阳光啊。还是来不及了。他自顾的走进来,想捕捉一点女孩遗留的痕迹,但,他们实在太陌生,毫无线索可寻,最后,他停在窗边,看着轰隆隆的捷运进站,原来是这样的角度,最后一节车厢,是的,可以看见里面的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秒钟,过去了。他觉得非常非常后悔,如果他早一点下决心,早一点下车,那么,他就还有机会可以问一声:“嗨。你叫什么名字我好想认识你。”
  
  “我叫白明明。你呢?”
  
  他反射性转过身,便看见了女孩。亭亭地站在他面前,她的头上仍裹着头巾,精神气色却很良好。“我以为你 ……他们说你……”“去世的是我照顾的老爷爷,我是特别护士。”她笑的很健康。关于她的病弱,她的憔悴,原来,都只是他的想象。她的头发,是被妹妹剪坏了,只好包起来遮丑;那两个医护人员是她的朋友,站在那里是因为好奇:她们都说什么时代了,还有这样的男生,真奇怪。
  
  “那,你觉得呢?”“我只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下车?”他把玫瑰花拿给她:“我真的很想认识你。希望你喜欢红玫瑰。”“如果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想,我会慎重考虑。”“那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慢慢聊。”“你的名字很长,要讲很久吗?”“不是。是这三个月的心情很奇妙,我们应该交换一下。”

Friday, January 24, 2020

《停不了的故事05》(永恒)

有一次,她告诉他一个故事。

说是有一对情侣一起去登喜马拉雅山,恰好遇到雪崩,他被滚落的雪卷走,而她则站在那滚走的雪堆旁边,呆在当地。

她回家以后,常常在梦里出现他在雪中呼喊的影像,她决心去找埋在雪中的他。每一年,她都去喜马拉雅山出事的地点找他,一年一年过去了,找了二十年,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他。

那个时候,她已双鬓飞霜,皱纹满布,而他还是雪崩时二十年前的青年容颜。她深深感觉到时光的力量。

说完故事,他们都深深的动容了。

她问他:“感情可以永恒的吧!”

他说:“这样就是永恒吗?”

后来谈起了永恒,那时他们正在热恋,都真真地体会到感情可以永恒。

他们到最后还是分开了,分开的地点不在喜马拉雅山,而在台北,但永恒已经像喜马拉雅山上的雪片,纷纷落了一地,一下就融化了。

除非有雪崩,但雪崩也不能保证永恒。

--林清玄《永恒》


#新春快乐合家幸福

https://youtu.be/Tfj8Qw6WgpY

Tuesday, January 21, 2020

《夜未央06》(西藏大峡谷)

《西藏大峡谷Tibetan Grand Canyon》专辑有着浓厚的当地民族色彩。有人说,西藏大峡谷也叫做“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它比世界最深的秘鲁科尔卡大峡谷,还要深2000多公尺。也有人说,它比世界最长的峡谷美国柯罗拉多河切川大峡谷还要长56公里。

深入其中,可以找到珍贵的原始森林,从热带到极地非常完整丰富的自然生态。在海拔1100公尺以下的谷底,四处可看到果仁树、枫叶等热带森林,还可以找到芭蕉、藤蔓、猴子、鹿、蛇等,整座森林绿意怡然。

当海拔高度上升到4000公尺时,阴郁森林完全消失,取而代之是高山的灌木丛林,接着是稀疏的植物。到了冰原地带,再往上走就结冰了,永久结冰雪的地带。在海拔那么高的地方,空气稀薄心跳急促,要做任何事情都显得困难。

这支世界音乐《森林裡的珞巴人》,虽然不知道她在唱些什么,但想起曾经到过尼泊尔,听那里的音乐,大概也有这样的味道。西藏有很多不同的族群,而珞巴人是居住在高山,男生经常腰间配小弯刀,女生则穿着筒型衣服。

珞巴人过着淳朴的日子,若今天发生什么重大事,他们会在绳子打比较多的结,打结也比较多花样。他们用着原始的记录方式,结绳记事。

-邓丽思(2001·09·26)

《森林里的珞巴人》1:12:20–1:16:30


Friday, January 17, 2020

【再次启航29】盗

博物馆珍藏失窃。恶名昭彰大盗偷走了——19世纪英军和法军,在圆明园掠夺回来的贼赃。

暴行过了160年,珍品被偷,龌龊行为没有因此灭迹,只是演变成另类贼喊捉贼。话语权由谁控制,谁就非贼。


Tuesday, January 14, 2020

《五夜场》第22期(丽思与品冠·爱尔兰咖啡)

Come away, O human child!
To the waters and the wild,
With a faery, hand in hand,
For the world's more full of weeping than you can understand.
(走吧,人世间的孩子!
到那溪水边和田野去,
与精灵手牵着手,
这世上哭声太多,超出你能理解的。)


爱尔兰诗人叶慈(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其中一段经典诗句,他也是“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领袖。叶慈在1923年被评为“他令人启发的诗作具有高度艺术性,表达了整个民族的精神”,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这期的睡前小说是蔡智恒《爱尔兰咖啡》,故事发生在一家以叶慈命名的Yeats咖啡馆,喜欢咖啡的研究助理错过了飞台北午夜班机,空档等待时误闯入这家咖啡馆,与女老板兼酒保有一段爱尔兰咖啡情缘。

曾经听过节目的朋友,应该不会忘记丽思与品冠的宣传对白: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咖啡。”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
“爱尔兰咖啡。”
“需要加眼泪吗?”
“啊?什么?”

如果替睡前小说设排行榜,《爱尔兰咖啡》肯定名列三甲。丽思与品冠很搭的声线,加上浪漫故事情节,听着听着你会恋爱了,想点一杯加了眼泪的爱尔兰咖啡来喝。







丽思在14/1/2020答复:

谢谢小编。的确,这也是我很喜欢的睡前小说演绎。听着听着,真的会有恋爱的感觉;如果你是女生,请将那把女声当成是你自己,如果你是男士,你也把那个男声当成你自己。😊

我一直相当喜欢品冠演绎的情歌。那个时候,刚好他从台湾回来上节目专访,我见机不可失,和他的唱片公司商量让他录睡前小说。一录就是三个故事。

品冠当时名气已很大,我也不敢花他太多时间,录音前就已经将稿呈唱片公司,让他先过目,方便他容易投入角色。

品冠难得返马,行程紧密,其实也没什么时间预先读稿,这是预料中的。

我事先将他对白的部分highlight,即便他没准备,也能顺利录音。

品冠先天声线磁性十足,对白稍微看一下,再投入一些感情,就可以将文字说得很动听。

我后期制作,将我独白的部分以及与他对白的部分剪辑在一起,选择恰当的配乐,再在适当之处配上品冠的歌曲,出来的效果出乎我预料的好。

节目播出以后,我将所有和他一起录成的睡前小说,拷贝进光碟💿,托滚石唱片的宣传部拿给他。

他非常喜欢,后来再发新专辑,希望我们电台再如法炮制类似特辑,可惜,我已经离开电台了。

Friday, January 10, 2020

【再次启航28】(鹤与乌鸦)










它们没有约定
也没有被安排
不早一分钟 也不迟一刻
冥冥中注定此时此刻
驻足在同一支灯杆
平起平坐

庞大的左边的一只鹤
小巧的右边的两只乌鸦
彼此静默
天地此刻 也瞬间沉寂
两只鸟儿不时一起斜望
望向咫尺之遥的白鹤

一东一西 一左一右
一个距离 两个对岸
灯杆没倾斜
怎么就觉得是两个世界

白鹤微微怂了怂双翅
老神在在定格在那里
两分钟 再两分钟
又再两分钟
其中一只乌鸦打破寂寥
挥挥双翼 振翅飞去

庄子《逍遥游》
大知与小知 大鹏与学鸠
某日就这样在现代闹市
把卷展开

Tuesday, January 7, 2020

《夜未央05》(北野武与母亲)

好几年前,日本知名导演兼讽刺明星北野武的母亲去世,他回乡奔丧。他一直不喜欢母亲,因为她不断向他要钱,只要他一个月没寄钱回家,母亲就打电话破口大骂他,跟他要钱。 当北野武越出名,母亲索取更多的钱。

回到老家后,他还是忍不住大哭一场,想到自己一直在外工作,没好好供养母亲,虽然她爱钱,但自己还是觉得亏待母亲。办完丧事,北野武准备离开时,大哥把小包袱交给他,这是母亲吩咐一定要亲自交给他的。

北野武小心翼翼地打开小包袱,看到一本存折与一封信,存折是用他名义开的,存款额高达数千万日币。

信中,母亲写道:

“武儿,在几个儿女当中,我最担忧的就是你,你从小就不喜欢念书,又乱花钱,对朋友太慷慨。当你说要去东京打拼时,我很担心你会变成落魄的穷光蛋,因此我每个月从不间断地跟你要钱寄回家,一方面可以刺激你赚更多的钱,另一方面也为了替你储蓄。

“你给我的钱,我一毛都没有花,你大哥一家人都把我养得好好的。你的钱就是你的钱,现在拿去好好利用吧!”

北野武看完信,哭倒在地上,久久站不起来……

你多久没给家里的父母家用呢?当我们越来越有能力的时候,年纪渐长的父母相对越来越没有能力,渐渐到了退休年龄。虽然他们可能有积蓄,但他们花很多钱在我们身上,又要照顾整个家。我们量力而为,给父母家用,过去他们照顾我们,现在是我们照顾他们了。

--邓丽思(2001·09·19)

 

Friday, January 3, 2020

《停不了的故事04》(枪)

如果有一天深夜赶路,没电召车,你只能在街上截停任何一辆路过的德士。坐上车后,发现司机很不对劲,频频用望后镜盯着你,你开始懊恼、紧张、焦虑、自我安慰……

这个故事就是处在这样的氛围,听听丽思怎么诠释主角的内心戏,让紧张气氛随着故事情节层层推进。




故事全文:

林双不《枪》

车子愈往南驶,我愈觉得不对劲,司机始终不怀好意地透过后视镜瞅着我,有几次似乎再忍不住了,居然微偏着头,眼睛向后掠。 恐怕我是上了贼船了。实在不应该冒冒失失搭乘这辆野鸡计程车。趁着星期日到台北处理一些事情,原本计划搭11点半的最后一班平快夜车回员林的,谁知东拉西扯,赶到火车站时,那班火车已经开走了。怎么办呢?星期一一大早就有课,不赶回去怎么行? 真是的,就算一定得搭野鸡车,也应该睁大眼睛啊,居然司机一说是回头车我就上了,居然司机说载不载客都无所谓我就让他开了。为什么我当时没有考虑到旅途的安全问题呢?报纸上几乎天天有,计程车司机在荒郊野外劫财抢色,甚至还要伤人,为什么我这么大意? 果然,车子刚过中坜吧,我就感到异样了,就如同我前面所说,司机一再从后视镜瞅我,瞅得我心底发毛。当然,我身上的钱不多,又是一个大男生,实在不必害怕,如果他真正心怀恶意,如果他嫌钱太少不满意,无论如何,还是我吃亏。我悄悄打量他的体形,没有我高,但是比我结实多了,单打独斗,我未必就会输他,可是他不可能没带东西,而且我根本不想打。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他的右手从方向盘挪开,往下伸,不知在摸什么东西,大概是扁钻或刀子吧?车窗外一片漆黑,正是苗栗一带的山间,歹徒下手最理想的所在。要动手了吧?我下意识坐直身子,冷汗开始往外冒。 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他的手又伸了上来,放在方向盘上,没有拿什么东西。一定是他看出我有了戒备,不敢轻率下手,在等待更恰当的时机吧?难道我就这样束手待毙吗?也许我可以想想办法,化解这场危机,我不是一向自诩最善于动脑筋的吗?怎么突然吓呆了呢?或许我可以试着和他聊聊天,动之以情,让他不好意思动手。 于是我吞了口口水,和他搭讪:“生意好吗?老乡。” 他似乎吓了一跳,过了好几秒钟才回答我: “不好啊,几乎连油钱都跑不回来。” “不会吧?你不是回头车?刚刚还有客人包了你的车去台北,不是吗?” 他不再回答,我突然想到可能不是真的回头车,一紧张,舌头打结,也沉默下来。沉默最适于培养紧张的气氛。为什么他不跟我聊天?是不是怕暴露他口音或其他特征,增加警方缉捕他的可能?当然明白,我被抢之后必定会去报案的,好聪明狡猾的家伙!我恨恨地咬了咬牙,他又从后视镜飞快地掠了我一眼。 这一眼非常狠毒,我有生以来不曾看过更狠毒的眼神,使我再度直冒冷汗,再度后悔自己的莽撞。即使赶不回员林上课,请一天假又有什么大不了,何必一定要搭野鸡车冒险? 算了,如果他真的要抢,就给他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财物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人要就给他,犯不着因此打斗伤身。不行!这么一来,岂不是助长了恶人的气焰?无论如何,都应该和他拼斗一番,给他一点教训。 两种想法交战缠斗,还没有分出胜负,员林居然到了。可爱的员林!当计程车在公路局车站前一停,我立刻打开车门,冲了下去。松了一口气,才想到还没付钱,便绕过车后,走到司机窗口,伸手到旅行袋里掏钱。突然,车子往前冲,迅速拐一个弯,消失在不远的街角上。我最后看到的,是司机无比惊慌的神色。 怔怔地站在凌晨两点左右冷冷清清的员林街头,莫名其妙地把车钱再放入旅行袋,才看见旅行袋的右方开口突出一截枪管,那是我在台北特地为孩子买回来的玩具枪,枪管太长,无法全部塞进旅行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