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November 27, 2020

《睡前小说》(胆大心细)

“没有胆量决心,成不了医生。”

教室里挤满刚考进大学的新鲜人,每个人脸上流露出自信又带点自负的神情。只是大家焦急不安看着手表,这大学名教授过了20分钟还未上课。

忽然,教室前头起一阵骚动,整个教室瞬间安静。有位短发样貌祥和的长者手里拿着一杯液体,从容走上讲台。

“首先,我要恭喜各位在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考上本校的医学系,可说是天之骄子。不过从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譬如一位好医生胆要大,更重要的是心要细。

“今天是各位立志从医的第一堂课,我们来研究一下。现在桌上放着一杯尿液,其实到了今天,虽然医生不用再有尝尿的举动,但有许多比这(尿液)干净不到哪儿。没有胆量决心,成不了医生。”教授说着,慢慢用手指沾尿放进口里。

“呵呵,各位都看见了吧。现在请大家跟着试一试,但是绝对不要勉强自己。”也不知道是硬着头皮还是天生的,40多个人面不改色照着做了。老教授笑了。

“好好,各位勇气胆量都可嘉,可惜都忘了最重要的是……”

配曲:童年《you know》


Friday, November 20, 2020

《睡前小说》(攀崖)

张德明《 攀崖》

大山是有经验且成就高的爬山高手,在攀登生涯中,认识极为崇拜他的爬山爱好者小慧,两人后来相爱了。与普通人一样举办婚礼,对他们而言很俗套,决定攀登山区最后一座无人征服的绝壁,作为他俩白头偕老的起点。

绝壁位于山林一条湍急溪水旁,夹着溪流两岸的悬崖很陡峭,绝壁更是众多悬崖中最挺拔险峻的一块,许多攀崖爱好者尝试攀登都失败。大山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挑战,唯有登上它,与小慧的婚礼才有意义。

绝壁顶部是平台,延绵而至的丛山像被刀砍断,与对面峭壁断开。大山在崖底做了几天准备,用望远镜观察绝壁每一寸岩石。这块绝壁啊,像是由一块深色玄武岩石雕出来,没多少褶皱。大自然风霜侵蚀好像跟它没缘分,风化现象不严重,加上它向阳看不出有滑手的苔藓,这对攀崖者更加吃力。

不过,离顶部平台十多米处有一个深深凹陷像是岩洞,边缘有一些隆起岩石。大山看不清楚凹陷处有什么,大概可作为攀上顶峰前暂时歇息的地方。大山根据绝壁上细微的岩石隆起和凹陷地方,选定一条攀登路线,尝试攀爬了10多米。衡量自己和小慧的体力,他对攀上这近70米高的绝壁有了信心。

他们开始攀登绝壁,小慧循着大山手掌留下的白色防滑粉印迹,一寸寸向上攀爬。只要大山能上去的,她也有能力上去。大山选择的路线总是正确的,她永远相信他。

两人同时攀崖已经不是第一次,危险和艰难把他们紧紧地融在一起。不仅仅为了寻求刺激和享受荣耀,两人心心相印、相互关照体贴,抱着同一目的,尽量把生命潜能发挥到极点。唯有这时候,他们才真正体会到生死相依是紧紧维系两人的重要纽带。

大山已攀登到岩石凹陷处,探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有一窝羽毛未丰的小老鹰在里面。他赶紧往外贴住身体,小声通知小慧,让她尽可能离开凹陷的岩石远一点。

他不敢说危险,怕吓坏了小慧。不过,那一窝小老鹰明锐觉察到洞外声响,慌乱惊叫起来。大山鼓足力气,举步登上凹陷处上方两米处一块隆起的岩石,半倚靠着,转身关照小慧尽快靠紧自己。

一阵强风刮过,两翅展开4米有余的苍鹰突然从悬崖顶部俯冲下来,围着小慧盘旋。不,是大雕,大山看清楚了。他对鹰类凶猛飞禽比较了解,大雕常年把窝建在无人上去的悬崖峭壁岩洞里,最怕有人骚扰,保护幼崽的大雕必定拼全力攻击登崖人。

小慧正攀在凹陷的边缘,岩洞里的小雕叫得更急迫。小慧体力消耗很大,岩石突出不多,手指必须很用力才能抓紧。脚尖几次踩不住隆起的岩石,全身重量就在手指上,没办法往上攀。

大雕盘旋了几圈,突然猛烈向伏在洞口的小慧俯冲过来,用尖利钩爪撕扯着小慧,又用巨大翅膀扑她。大山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满头羽冠直立的大雕,巨大钩喙一次次攻击小慧的头部。

大山大声一喝,四处抓不到可投掷的石头,只好把两只登山鞋扯下,将衣服急把扯脱投向大雕。大雕毫不分心,残酷地撕扯着小慧,她背部染满鲜血,束在脑后的头发早已散乱了。

她脸紧紧地贴着岩石,身子一动也不动,没有半点呻吟。大山知道她支撑不了多久,一旦松手就不堪设想,他两拳都是汗,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大雕再一次俯冲下来时,大山已掉转身子,两腿准备好足够气力,就在大雕要撕扯小慧的刹那,他双手腾空,从上面扑向大雕,紧紧抱住它,一起向悬崖坠去。

小慧觉察到身后动静,回过脸看,只见大雕失去刚才的矫健凶猛。褐红色的大雕与赤背的大山翻滚着,一起往下掉落,不一会儿失去踪影。小慧凄厉地大喊着大山,夺眶而出的眼泪不断地流,流了满脸。

Friday, November 13, 2020

《睡前小说》(夭)

噗通。噗通。噗通。

我听到你的心跳,妈妈。你呢?你听到我身体里面的鼓声吗?抱歉,它那么微弱,但我真想与你分享这种万籁以外的韵律呢!你仔细听听,你的体内正鼓动着两种不同节奏的心跳,而属于我的那一层鼓动是否已通过胎盘或这条脐带传达到你的意识上了?

真难以置信啊!妈。我切切感觉到生命已形成了,从最初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精子,像蝌蚪般游进妈妈的腹内,与妈妈的卵子相遇和结合,我的生命就这样机缘巧合的发生了。你能够想象着过程怎样不可思议吗?我能与妈妈成为母女,真不晓得要经过多少个缘法的关卡。

(……)

对了,就是这个时候。妈,我应该出去了,我好怕呢!你忍着点。我在动,我攀爬着,爬出这个湿漉漉的隧道以后,我的生命就可以完成了,我好紧张。妈,我怕!

你看!你看!我出去了!我的头、我的肩膀,啊!你忍着点。妈妈,你不喊吗?你怎么不喊?以前的母亲都以震耳的叫喊来迎接我啊!你,你不喊吗?

…………。

完成了,这就是呼吸。我想睁开眼睛。妈妈,你在哪里?你教我,教我怎样张开这沉重的眼盖,我想看看蓝天。妈!你在哪里?

是了,这是一个母亲的双手。妈,你的颤抖是因为初为人母的喜悦吗?我又回来这世界了。妈,抱紧我,我冷。

我可以感觉到移动的颠簸感,这是在船上吗?还是你在跑动?妈,我可以稍微移开这眼盖了,我看见光,刺眼的光,只是我还没有看见天空,我看不见。

怎么我又回到这湿漉漉的地方?妈!我冷呢!我冷。不!别那么用力按着我,别,别挤我!痛!

妈!妈妈!我辛苦,不!

痛。

妈,辛苦。

不。

(我掀开眼盖,妈妈你的脸上闪动诡异而美丽的光彩)

妈,抱抱。


作者:黎紫书


Friday, November 6, 2020

《睡前小说》(吉野先生的日记)

已经结婚的吉野先生,只身来华留学,专攻中国文学。他的中国话讲得很流利,已达到可以跟人开玩笑的程度,书写能力嘛,连应付情书都没问题了。

他孤独一人,无牵无挂。也许是喜欢中国女性吧,他还交上了女朋友。

吉野有写日记的习惯,再度恋爱的兴奋,自然要流露于笔下。但他听说过太太往往有偷看丈夫日记的毛病。虽然她不在身边,但为了以后万无一失,他用中文写日记,因为太太看不懂嘛!

吉野太太终于也来到台湾,吉野虽然感到有点不安,但仍旧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而自己与朋友用中国话交谈时,身旁的太太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更觉得放心了,甚至有时在太太面前,也敢打电话给女友。

殊不知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何况来台几天后,类似“小姐”、“你很漂亮”之类的话,总也晓得一两句,再看吉野与女友通电话时那副特别的心情,心里不免打起了问号。

终于,有个晚上,她趁吉野外出喝酒的时候,偷翻了他的日记。不懂归不懂,中日文共通的汉字总还知道几个,一会儿,好像也瞧出一点苗头了。

吉野太太独坐床头,暗自流泪,等到三更半夜,好不容易,醉醺醺的丈夫归家了。看到太太手中的日记本,酒不免醒了一大半。不过,他仍然理直气壮:“你懂个啥!我用中文练习写写抒情文,有什么不对?”

她一下子给说服了,也许丈夫的话是有道理的吧?!

又一个喝酒的夜晚,吉野端起酒杯,谈起了这件事,似乎还庆幸自己的手法高明哩。  

不过,当他跌跌撞撞进家门时,他着实清醒了,眼前的太太蒙着脸抽泣着,而桌上的日记本旁边,正放着一部《中日大辞典》。    

配曲:许哲佩《失物之城》

https://youtu.be/U8dM6VaUQL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