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November 8, 2008

写给母亲

(……)

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您常常失眠,家里常常也只有印尼女佣相伴。您叫姐姐买了一部小型的收音机,说是无聊时可以听停歌曲。就在不眠的夜里,您听见了我的广播。您说,电台里的你怎么是另外的一把嗓音啊!您没有嘉许,可是我知道您常常引我为荣。虽然经常游说我辞去电台的工作,可是每次亲友问起,您就会津津乐道我在电台工作的情形。然而,我更清楚的是,您在深夜听我的广播,那是因为您在挂念着我。

那部您曾经用过的收音机我现在还留着。就放在厨房,做家务时听着它传来的广播,想着您当年听我做广播的心情。

我这份常常需要在夜里说话的工作,唯一不让我太遗憾的,是它练就了我极能通宵熬夜的能力。很多个需要和兄弟轮流照顾您的夜晚,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医院,每一次您在午夜或凌晨醒来,都能够见到我在您身边,醒着,陪伴着你。而您长期以来,最缺少的就是我这老幺的陪伴哪!

有一年,我从台湾公干回来,傍晚时分,天空墨蓝,万家捻着橙黄的灯火感觉很温暖。我知道,飞机会飞过我们家的上空,而您呢,必定孤单躺着天花板,又是漫漫长夜的开始啊!直到现在,您已经走了,但这些年,我还是无法忘记我当时的难过。

妈,我还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我曾经轻吻你的额头。在我们家里就只有三姐和四姐,这两个自小受英文教育的孩子,常常亲吻您。我在家里虽然排行最小,可是长大以后却从来提不起这份勇气。您病重,我们必须每晚轮流回家照顾您的那段日子,某个清晨,我在赶回去工作岗位之前,在昏黄的灯光中,又看见您夜里只睡了几个小时的空洞眼神。我提起了勇气走到您的榻边,轻轻的在您额头印了一吻,再用双手摸着您的脸庞,告诉您我要上班了。也许,您已经忘了。可是,那却是我曾经送给我自己最好的礼物。

有一段很长的日子,我常常在梦里一把就将您背起,走很长很长的路。梦中的我,每次都因为能轻易把您背起,心情很是轻松。然而,现实中的我却是那么的无能为力。那时候的您,膝盖关节疼痛,寸步难移。每一次我回家探望您,您都坚持要到厨房里给我张罗饭菜。见你步履蹒跚,我除了快步趋前扶您一把,还能做什么?那个梦境,您走了一两年,我还持续的梦着。最近我比较少梦见行动不便的您了。妈,您现在的行动,是不是比以前方便了呢?他们说,来到了天堂,很多过往的病痛都会不药而愈。妈,您该上到天堂了。

您过去常常对我们说起今生今世。兄姐之间意见相左时,您常常劝我们要互相体谅。您最常说的就是,只有今生没有来世。如今想想,若真有来世,我们还会成为一家人吗?还会是同一个角色,同一个人吗?

妈,您走了以后,我常常会在街头路上,看到一些年龄与您走时相若的妇人。她们的眼神和身影,偶尔会让我觉得很熟悉,熟悉得让我误以为是您。但念头一闪,我又再提醒自己您早已远去,心里顿时惆怅……


丽思 · 2005

No comments: